从李一格到一格
2017
我想谈谈写作。
《逐步》新书发布会上,一个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:为什么《逐步》署名为“一格”而不是李一格。从李一格到一格,变化的是什么?我说,当然是姓儿“没了”(笑)。两年前我就和我父亲聊过,以后作品署名去掉姓这事儿经过他老人家同意了。
消除
从李一格到一格,第一个变化是消除。《逐步》最后一篇中我写,“我手拿一只透明的消除记号笔,每写一行我才能消除一段路途,只剩下经过。”
这五年我的确走了不少地方,在旧金山、柏林、布宜诺斯艾利斯有比较长时间的生活经历。每停留一个地方,每进入一个领域,人就会被染上一些颜色,添上一些阅历。我认为阅历可以很多,但阅历的表达却不是越多越好。
《逐步》不是游记,它消除记录和琐屑。我希望通过文字表达比“直接现实”更加真实的“理想”世界。于是《逐步》笔下自然地消除年龄,消除性别,消除情绪,消除成见。文字直接携带生命的基因,携带自身的品格。这是一个从色彩与繁杂之中沥出的过程。到今天,我觉得身心更加轻盈、清爽。
现在对于我来说,行走本身不是目的,它是漫长人生中一个正负相抵的过程。文字建构一个空间,将阅历化为无形,越消除越饱满。
演进
从李一格到一格,第二个改变是演进。
这个词是姬十三收到我样书之后给我发来的评语,用他一贯的科学的语言,我觉得“演进”这词很准确。我的文字演变了什么?进化了什么呢?
《逐步》当中大部分篇幅都是在阿根廷完成的。我的一天是这样的:早晨七八点醒来,学点西语,吃个早餐,上午到家附近的咖啡厅写作,中午吃过午饭回来阅读,准备上课,之后去健身房跑步,或者去公园跑,再回来休息。偶尔晚上去爵士乐吧小坐一会儿。
回头想,这四个月才是我最青春的时光。在阿根廷的每个早晨,我都能体会“思想的穿越浪漫而无限。”一个人在规律的健康生活中,感觉生活是美好的,感受到内心的舒展、平和、善良。当然,不同的境遇会塑造不同的作品,《逐步》是从容的,是缓慢的,一步一步来,听得到自己的心跳。
我想,文字的演进就是个体的演进。
定向
从李一格到一格,第三个改变是定向。
米兰昆德拉曾说:“我这辈子的渴望是统一严肃问题之重与形式之轻。”他认为真正一流的作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。所以米兰昆德拉的创作是循着某个方向搭建起自己的思想世界,文字是线索。
《逐步》当中四幅插图为阿根廷艺术家Xul Solar的作品。当时我在阿根廷走了很多美术馆、艺术馆,我被这位艺术家深深吸引。他不仅是一位画家,还是雕塑家、作家、发明家,他发明语言,改造钢琴,设想乌托邦,绘画虚构的宇宙,一切表达都在反馈他的信仰、思想、宇宙观。他称自己是一个无人阅读之作的大师——“"I am maestro of a writing no one reads yet”。Solar自成系统,他的创作方向就是他个人一生的走向。
定向一方面是认定一个主题,另一方面是走向一个无限的原创世界。我希望从《逐步》开始,一步一步朝这个方向行进。
放逐
从李一格到一格,第四个改变是放逐。
如果说五年前的出版多少是想展露,这本《逐步》则是想贮藏。书中我写到“写作的风格应是万物的风格”;“风格贮藏,不急于形成和显现。”
今天的市场很热闹,颜值,话题,奇葩,更是永远不缺乏焦点和潮流。而我希望自己的文字站在一边,渴望经受时间的考验,大过对于共鸣与回馈的渴望。我愿意放逐自己,允许波折,允许边缘。从另一个角度也更加纯粹、坦荡。
七年前我入学北京四中,在入学面试中杨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:一格,你去过那么多地方,你最喜欢、印象最深的是哪个?当时我的回答是“在梦里”,很诚实地在说一个孩子的梦想,她最爱的城市,她认为最美的风景都在梦中。
今天,《逐步》书中的线索跨越五大洲,朋友问我,一格,你去过那么多地方,你最爱哪里?我还是回答,“在梦里”。现在的“梦”不是梦幻,而是对可能性的真实想象与营造。
我记得《巴黎评论》采访的一位作家曾说:一旦你对一个地方的可能性有了深入骨髓的了解,你就能自由地想象那里。